甜咖

【诡秘】秘偶不能这么捏（下）

概括：灰雾中一条虚幻的透明触手脱离了本体，在一堆灵之虫中蠕动着渐渐凝实。两天后，一名普普通通的记者丝滑混进了“卷毛狒狒研究会”。有时我们能幸运地寻回遗失之物，但永远找不回流逝的时光。

警告：时间在《宿环》前《诡秘》后，正剧向捏造。大量盲目痴愚，少量偷盗，微量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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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群魔乱舞

南大陆，东拜朗某座黑夜教堂旁的房间内。

天边晕染起朦朦光亮，躺下去不到半小时的伦纳德一骨碌爬起来，从枕头底下摸出枚金币，翻来覆去看了好半天，神色凝重喃喃自语道：

“怎么回事，我被一股力量从梦境里排斥出来了？是‘愚者’先生的能力？

“老头，你刚才有感觉到什么吗？”

苍老的声音叹息着在他脑海中响起，语气颇为古怪：“我能感觉到什么？我只知道你天快亮了不睡觉，还要打扰正在休息的虚弱老人。”

伦纳德没理会祂的抱怨，握紧手中的金币，闭上眼睛再次尝试入梦，片刻后，他睁开眼睛皱眉说：“我确实没办法借助金币与克莱恩的联系进入他的梦了。但我还能感觉到它存在于某处，能‘看见’梦境边缘的‘围墙’……”

帕列斯·索罗亚斯德嘿了一声：“那位执掌‘门’的权柄，即使是沉睡也能轻易把梦境的入口锁死，你自然找不到你前同事留的后门了。

“而且这也未必全是那位的举动，梦境是‘黑夜’的领域，有可能是你们女神察觉到不妥，亲自出手切断了联系。”

伦纳德在房间来回踱步，似乎内心有道声音在低语催促他做出行动，在听到帕列斯的话语后便急切地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需要这么做？克莱恩的梦境受到‘愚者’先生的庇护，除非……”

除非“愚者”先生遭受的污染突然恶化，连通过沉睡都难以压制，连带影响到了身为眷者的克莱恩，为了不让污染扩散只能封闭梦境，掐断与现实世界的关联。

帕列斯仿佛看穿了急得团团转的年轻人在想什么，不慌不忙地脱离了宿主转来转去的视野。半透明的虚影在书桌旁的靠背椅上凝实，随手将书桌上散落的文件和稿纸拢成一叠，对放在最上面的诗稿发出嗤笑：

“如果那位‘诡秘’真的被‘最初那位’的精神烙印严重污染，你觉得祂还有工夫保护你们这些天使都不是的家伙不受伤害？要是祂已经被苏醒的‘最初’取代，你觉得你还有命在祂眷者的梦里进进出出？

“呵，与其在这儿瞎操心，你不如好好想想刚进入梦中的那半个小时都发生了什么，让你……前同事借助神灵的力量把你扔出来了？”

发生了什么？

伦纳德还是序列4，没有到达天使层次却在天使与真神的梦境里乱冲根本是找死行为，可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的他和帕列斯完全想不起来这一点。

严肃的诗人坐到床边，低垂下头凝视摊在掌心的金色，张开的手指一点点合拢。灵性直觉似乎在提醒他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短短一秒内，他的神色竟莫名显得有些挣扎。

随即，一切又归于常态。仿佛刚才转瞬即逝的痛苦是个错觉，他如正常人那样思考起金币与源质间的联系。

每次借用金币与“源堡”的联系进入梦中，伦纳德都会穿过层层灰雾，听见混乱的呓语，在离开时也同样如此。或许是为了隔绝来自知识的污染和神性的侵蚀，醒来后他顶多能记得一些模糊的画面，不至于因为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失控成怪物。

伦纳德通过“冥想”快速沉入意识深处，不再试图通过集体梦境追寻金币指向的“梦”，而是敲开自我梦境的大门，想要通过自己在克莱恩梦中的对应存在，窥探真实的蛛丝马迹。

帕列斯下意识觉得有哪里不对，正打算出手阻拦，刹那间大脑一空，忘记了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祂抽出一份已经看过的报纸打发时间，没有阻拦伦纳德的尝试。

既然那位半个“诡秘”封锁了可供外界影响的梦境出入口，必然不会留下能让圣者层次的非凡者察觉的漏洞。说不定让这傻小子追寻真相，反而正合了那位的意呢？

真出了意外，护住宿主一条命帕列斯自认为还是能够做到的。何况旁边就是“黑夜”的教堂，不论隐秘的力量来自“诡秘”还是“黑夜”，隐秘之母都不会毫无察觉，极有可能已经悄然投来注视。

闭上眼睛的伦纳德一点点放松了皱起的眉心，眼皮微抬，目光没有焦距地看着某处，表情空茫又困惑，嘴巴张合几下，磕磕绊绊地想要吐出一串发音拗口的陌生语言：

“福、福生玄黄仙君……”

它不是某种现存于世的语言，音节晦涩拗口宛若知识化作实质，奇异地让人能够直接获知它表达出的含义。

原本还在悠闲翻看报纸的虚影心中一惊骤然瞪大眼睛，瞳仁中印出拥有十二道圆环的虫豸。一枚符咒闪过钻石般的光芒，随着念诵，祂抬头迅速朝床边抬起手，五指合拢又张开。无形之风刮过，刹那间，纸张在房间内飞舞。

当！当！当！

虚幻古老的石刻壁钟浮现，表盘上斑驳灰白的指针震颤着想要逆时转动，却像是卡住了齿轮，无法动弹。

“福生玄黄……”

周围环境变得幽深，透过窗户的晨曦融化在黑暗中，风吹过树叶的簌簌声、老鼠窜入隔壁房屋偷食物的窸窣声、飞鸟的鸣叫声全部消失了。就像突然掉入另一个与外界隔离的空间，静谧、安宁的力量环绕于内，似乎夜晚在这个房屋中再次降临了。

哒。古老壁钟上的指针艰难地向后移动了一格。

“福生……”

恐惧的威慑落入伦纳德的心灵。话音未落，他的大脑早已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停止说话。手中的金币隐隐发出微光，似有稀薄的雾气从中弥散。

但就是这样近乎呆傻的状态中，他反而找到了一丝清醒，在巨大的惊惧中自救般挣扎着念完了最后一个熟悉的、陌生的、曾在虚幻的非现实中叫出口的名字。

一个被“罗塞尔文”对应的名字。

“周、周明……瑞？”

情急之下，偷到“福生玄黄天尊”破碎尊名的帕列斯·索罗亚斯德来不及分辨内容。打断了那个尊名完整指向的效果后，祂没有浪费任何一点时间，虚影马上化作片片暗淡的光斑，缩进宿主的意识深处，“眼睛”一闭打算“装死”躲过可能即将到来的力量波及，不料还是慢了一步。

反应不过来的伦纳德这下彻底陷入痴愚的负面状态，思维迟缓到连应该怎样思考都想不起来，只有身体自救的本能还在害怕的情绪冲击中反抗，自保的肌肉记忆促使他念起一个称呼：

“老头……？”

缩回宿主精神体没两秒的帕列斯从空白中找回了点思绪，好似听到无数或老或少或男或女的声音在呼唤祂，请求祂，向祂传递生命即将燃尽的悲鸣。

帕列斯傻愣愣地探出意识，内心既悲伤又茫然：“老头”是在叫我吗？他是谁？

我在哪？这是哪里？

我又是谁？

……

因蒂斯，特里尔。

趁夜提着马灯从地下区域悠悠走了一圈的克莱恩摸清了对应区域主道的划分，大致对地下特里尔的诡异状态有了一定的猜测，并进一步的认知到了当代因蒂斯大学生的精神状况。他逛过正在开派对的藏骨堂，把歇斯底里但毫无非凡污染的午夜嘶吼抛在身后，光明正大地在各个通道中走进走出，奇异地没有引起人类的注意。

反倒是一个形似老者的不明存在被他吓了个半死——如果它还算活着的话——惨叫着蹿出了几十米，连滚带爬地躲进了地底阴影的深处。此外，似乎还有相近途径低序列非凡者的撤离痕迹。克莱恩怀疑整个因蒂斯各地都留有阿蒙的分身，毕竟在第四纪这里曾是“阿蒙家族”的大本营。

从曲折的地下通道走向通往城外的小径，克莱恩打算通过正规渠道进城，留下相应出入记录，给假身份制造更多真实性。

踏出通往地面的坑洞，来到城外的废弃矿场，站在凌乱的石头和腐烂的枕木间，红色的月光幽幽照亮脚下的道路。克莱恩操纵的秘偶猛地转过头，眼睛死死盯向东南方。那视线仿佛能够穿透脚下的山丘、穿过一座座城市看到大陆尽头的狂暴海，甚至更远。

透过秘偶观察了一会儿，他才明白自己在地下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心中有所明悟，涌起阵阵愤怒与后怕。

地下特里尔城的部分区域竟然能影响他对外界的感知，不是简单地将他与灵界和“源堡”的连接隔断，而是错位了他接收到相应预警的时间，让他的灵性直觉出现了严重的时间差！而他在“源堡”中操纵秘偶的本体部分意识在“天尊”的影响下，对此毫无察觉！

被忽略的细节涌入脑海：进入地下前他没有占卜、明明隐蔽了身形还是让“恶灵”发现了行踪、顶着假身份的模样在特里尔地底逛街……以他谨慎小心的性格而言，根本不可能忽略这些。再不济，也该让老鼠秘偶和历史投影在前面探路。

好在分离出来值班的“灵之虫”没有受到影响，还能正常响应祈祷，自动对危险做出反应。帕列斯也如他预料之内，及时出手打断了天尊的布置，没让祂趁机混乱“福生玄黄天尊”与“周明瑞”两个不同个体的概念，使二者在神秘学的指向上融合为一体。

不过魔术师不做无准备的表演。就算帕列斯没能成功阻止，预料到“天尊”会趁机反扑的他也做了其它的筹备，只是不清楚袭击会以哪种形式从谁那里扑来。

克莱恩成为真神的时间太短、根基太浅，若是按照“天尊”残存意志想要的步骤融合，只会是他的精神被“天尊”的烙印碾的粉碎。没人知道抗争的终点醒来的会是谁，或许最后苏醒的“诡秘之主”既不是他，也不是原本的“天尊”，而是这二者相互容纳的精神缝合怪。但即使终有一天会走到这一步，也不会是现在。

指向疯狂冒险家格尔曼·斯帕罗的锚点从一本本被翻阅的书籍中亮起，在无边的灰雾中闪烁微弱的星光，牵扯住即将崩断的理智，在“天尊”复苏的意志与克莱恩之间维持住了岌岌可危的平衡。

原本克莱恩按照计划留下后手，封闭梦境的出入口，他沉睡的大部分意识就会拉扯“天尊”的意志既对抗又融合，逐步向永眠陷落。没想到还是让“天尊”的意志从梦中找到了漏洞，反向将金币的持有者拉入梦里……好在，一切都已平息。

“幸好■■■■■反应及时，不然伦纳德和帕列斯在金币的祝福下未必会出事，顶多傻上几分钟，但整片街区都得变成只会流口水的痴呆症患者。烧饭的人会忘记关火，喝水的人会忘记呼吸，喂养婴儿的妇人会试图把奶嘴怼进鼻孔，被父亲举高高的孩子会被抛上天却没人接住……

“少说得有八九个人摔断腿，六七起房屋起火。要是有人足够倒霉，可能这一下就被送去黑夜的神国了。”

借由自嘲的调侃初步稳定住情绪，克莱恩抬手将秘偶脸上蠕动浮现的细小颗粒按回皮肤表面，背后黏腻邪异的触手幻影缩回衣摆与裤管。

略显浮夸的笑容在秘偶脸上浮现，他五官的线条变得柔和带有淡淡书卷气，身高向下缩了一小节，伸手摘下头顶的礼帽，对天边的点点繁星以绅士的姿态行了一礼。感谢黑夜女神出手保护了无辜的人不受波及，以及在这之前的种种帮助。

“对祂或者祂们，我们无法战胜和阻止，只能对抗和压制。”

阿曼妮西斯的话语在他的心中回响。

虽然他在沉睡时就预见过会有这么一天到来，但不能是现在，他与天尊精神烙印的交锋还在持续。

他不想认输。

废弃矿场的山丘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阴影，仿佛有巨大的幕布笼罩其上。克莱恩手中的帽子如缕缕烟雾化作冰冷的面具，马灯拉长成一根缀满星芒的手杖，黑风衣、黑手套皆具现于此，又泡影般消失。

“看来得抽空去一趟东拜朗了。”

他笑容满面地低声呢喃，不知是在向谁倾诉：“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被扒下‘愚者’的伪装，难道伦纳德在我的‘梦’里发现‘愚者’和‘世界’的IP地址是同一个了？”

该说真不愧是为了验证猜测连别人的坟墓都敢去刨的诗人同学吗？

可惜以他目前的精神状况，先不考虑马甲掉落会不会导致他尴尬到失控，有没有可能对其他人造成信仰崩塌等问题。最好的情况下，此时此刻揭开“愚者”的真面目，只会让他的两份锚合并，令他获得的微弱优势立刻土崩瓦解。

这种事情也不好麻烦阿曼妮西斯帮忙处理。对了，去东拜朗前还得到贝克兰德拜访几位朋友，嗯，先去找威尔·昂赛汀……

克莱恩的秘偶在胸前点了四下，笑容不变再次感谢道：

“赞美女神。”

……

罗斯德群岛，拜亚姆的海神教会。

达尼兹正端坐在装饰性大于实用性的藏书室内，听情报主管汇报昨天捞上岸的几个遇难者的状况，时不时点头或沉吟。他旁边坐着的高大少年认真地倾听，并偶尔出声确认情报的准确性。

“你说他们使用的语言听起来和精灵语很相似，却不会引动自然力量？”戴里克颇为诧异。他们白银城同样在封闭的环境里生存了数千年，在神弃之地的不断探索中，从来没有发现过任何一个城邦从巨人语、巨龙语或精灵语蜕变为一种新的语言，因为语种的改变很有可能致使文明中的非凡彻底消失。

“是的，大主教阁下。”情报主管拿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大口。从昨天到今天因为主的神谕，整个海神教会的高层都在为西大陆来客之事忙碌、安顿语言不通的客人们。他自己更是彻夜未眠，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揣着一肚子情报就来和神使大人和大主教阁下讲述情况，然后做出总结：

“那些精灵的后裔好像并不似传说中那样全都属于风暴领域，似乎也不依靠‘掌握’魔药使用能力，除了头发深蓝近黑，长着记载中的那种尖耳朵，看起来和普通人没有太大区别。”

“很好。”达尼兹沉稳地赞赏了一句，瞥了眼看向自己的戴里克·伯格，无声的交流间，眼中闪过明悟，然后对情报主管说道：

“能尽快学会他们的语言么，与西大陆的客人加深交流是主的意志，或许我们有必要编纂一部‘现代精灵语’的词典。我们还需要密切关注他们的举动，探查他们的能力，记住，必须秘密地调查，不要让他们察觉到……”

四、蓝山旅馆

下午，特里尔城门口。

一名黑发蓝眼、面部轮廓硬朗、额头稍宽、颧骨略高的男人对检查行李的警察和税官露出紧张的笑容，他身材高大，有些驼背，一缕卷曲的碎发落在前额，大码正装套在白色衬衫外，让他身高带来的攻击性不剩丝毫，显得格外拘谨和腼腆。

他脸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眼镜框的材质看起来不像金属，有些土气。掩盖在镜片下的蓝色眼睛澄澈如晴朗的天空，但在眼镜的遮掩下毫不引人注意。

检查的警官打开他的手提箱，随便翻了翻，瞅见里面装着几件面料平平的旧衣物、身份证件、星球日报报社的录用合同、两本大小不一的记事本、黑色吸水钢笔和一小瓶墨水。行李中不仅没有常见商品，还隐隐透出股节俭的味道。

虽然是记者，但男人的行李中并没有便携式相机。毕竟那东西不仅笨重，还十分昂贵，不是普通的小报记者负担得起的。

警官瞥了男人几眼，见对方的长相不在通缉令上，身份证明文件也没有异常，于是没收什么入市税就放行了。

克莱恩提着棕褐色的行李箱走入街道，打算占卜出一家合适的旅店入住。他要参加的那场‘聚会’在周六的植物园区举行，时间相对宽裕，或许近几天他还有时间和机会接触信仰“真实造物主”的隐秘组织铁血十字会，为各方面的状况探探底。

依循灵性的指引来到植物园区，穿过蒙帕纳大道，克莱恩环顾街边一排排屋顶上有尖顶天窗的米白色建筑，站在一幢四层高、米色墙壁、带老虎窗阁楼的房屋前。

这幢临街的楼房一层是“蓝山咖啡馆”，正是克莱恩打算在周六参加的聚会举办地。二至四层是旅店，叫“蓝山旅馆”，不知道店名是取自罗思德群岛的蓝山岛，还是从“源堡”上下来的“穿越者”们特地命名的。

推门入店，前台坐着一名约莫三十出头的女士，头发和眼睛都是褐色，容貌并不突出，不过清秀耐看，令人感觉很是亲切。

前台的桌上放了本展开的餐饮价目表，一个银色的按铃。后面的左侧墙壁上钉着三排挂钩，有些是空的，有些挂着写有门牌号的钥匙。右侧墙上则挂着一张约80厘米宽、1.2米长的米黄色大挂毯。

克莱恩略微愣神地盯着那幅挂毯十几秒，秘偶的脸上浮现出些许怀念。可能是他出神的模样太过明显，一位看上去不到四十、身穿深色正装、头戴圆顶软帽的绅士走过来，颇为自豪地对他搭话道：

“下午好，先生。

“这真是一张不错的装饰挂毯，不是吗？”

秘偶似乎现在才晃过神，略微侧过身朝绅士点点头，说了声“下午好”后便微微一笑，说道：“是的，我很喜欢它。这上面的‘花纹’让我感受到了来自家乡的呼唤。”

听他这么说，绅士愉快地哈哈两声：“自从半年前我买到这张挂毯，时不时就有客人询问它的来历，其中有那么三四个也说过和你类似的话。托它的福，我的生意都变好不少。”

看来这位年轻的绅士就是这家咖啡旅馆的店主了。克莱恩从善如流地礼貌回应：“它的图案看起来带有苏尼亚海西部岛屿的风格，像是从那里来的装饰品。您是从罗思德群岛买到它的吗？我想没人能拒绝一张能带来生意的挂毯，尤其它的‘花纹’还如此独特。”

大概是很高兴有人欣赏他的挂毯，店主不急着让前台询问进店的客人是否要点上一杯咖啡或者住旅馆，对克莱恩的推测赞同道：“没错，它是我去蓝山岛时在新月城买的。我出生在特里尔，但我的母亲是拜亚姆人，所以每年我都会去那里住一两周。

“你可能听说过，这两年拜亚姆靠近原始森林的那一侧新建立了两座规模不大的城镇，哪怕历史不长，也已经是罗斯德群岛有名的旅游城镇了。”

克莱恩听着店主的讲述，视线转回米黄色的挂毯上。挂毯表面用蓝色和银色的绣线编织出海浪和种类繁多代表海洋生物的花纹，可以看出强烈的罗思德群岛风格。这些花纹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圈，将中心看似毫无规律的金色图案围住。只有来自旧时代的遗民才能认出它的含义。

英语、法语、西班牙语、俄语、中文、泰语等等，各种各样的语言用金色纹路描绘出同一个含义的单词——

“你好”！

克莱恩收纳好怀念的情绪，如同植物汲取阳光和水分那样，汲取着从内心深处产生的触动。只有牢记自己是谁、从何而来，他才能在这个奔涌向前的时代中找到栖身之所。以人性和自我认知，对抗不断侵蚀他的神性与“天尊”。

克莱恩并没有在店主身上感受到腌渍入味的灰雾气息，明白他并不是一起挂过腊肉的老乡之一，但仍对他喜爱挂毯的行为感到些许爱屋及乌的好感。更何况，对方与自己也不是全无神秘学上的联系。

“我知道那两座城市，一直想着有机会肯定要去罗思德群岛走走，写一写那里的风土人情。您瞧，我是名职业记者，也在兼职写游记。”克莱恩拿出特地放进口袋的记者证。翻开巴掌大的证件本，里面是一张写着他的姓名和供职报社名称的卡片，上面甚至有一个小小的人脸像。这东西不是身份证件，没有实质的法律效力，但是很能唬人。

“您称呼我克拉克就行了。”

见上面是一家没听说过的报社，且克拉克说话时自带轻微的大陆东部口音，店主便以为《星球日报》是其它地区的报纸。他扫了眼记者证，然后笑着轻轻拍了拍克拉克的肩膀，表达自己的友好。

“你也叫我为科里尼就好，克拉克，你说话可真是一股子鲁恩那帮斯文败类的味道。不用拘谨，快把那些饶舌的敬称倒进茴香酒里吧！”

克莱恩从善如流地转变了用语和措辞，操纵秘偶故作好奇地问：“科里尼，我听说罗斯德群岛的居民多是‘风暴之主’或‘海神’的信徒，你也是吗？还是信仰商业的守护神、伟大的不灭之光，永恒烈阳？亦或者蒸汽与机械之神？”

“呃，”店主科里尼顿时神色微变，语带尴尬却谨慎地说：“我拜亚姆居民的母亲，如你所说，是‘海神’……卡维图瓦的虔诚信徒，但我父亲和大部分特里尔人一样信仰着永恒烈阳。听你熟悉的语气，莫非你也信仰永恒烈阳？”

熟悉？我单方面和奥赛库斯很熟算么？克莱恩在心里嘀咕，操纵秘偶表情真诚地抬起双手，低声赞颂起来：“赞美太阳！”

科里尼了然颔首，没有回以同样的问候，对自己的信仰避而不谈继续说道：“他曾经在海外经商，在拜亚姆与我的母亲相爱，但……咳，你也知道，因蒂斯开放风气的起源比罗塞尔大帝的出生还要早。大概在我四五岁的时候，我父亲就有了好几位固定的情人。后来，我母亲与他分居，带我回了拜亚姆，回了她的父母那边。

“在罗斯德群岛，分辨一位女士究竟是信仰海神还是那位风暴之主很容易，就是看她的行为举止是否顺从她的父兄、丈夫。固然不绝对，但信仰海神的女性通常性格奔放豪迈、为人处世宛若那些常年在海上漂的水手。可想而知，我父亲被我愤怒的母亲一脚踹进了海里，虽然性命无碍，但婚姻关系从此产生裂隙。”

科里尼顿了顿，见克拉克脸上没有永恒烈阳信徒那种常见的、极端排斥其它信仰的情绪，才缓缓开口道：“小时候，我跟随母亲在拜亚姆长大，是卡维图瓦大人的信徒，我父亲逝世后才来到特里尔。这家咖啡旅店原本叫‘蓝海’，是从我父亲那里继承来的，祖辈世代经营已经有62年了。”

克莱恩笑笑，虔诚信徒般温和地说：“太阳的光辉不会区别照耀的究竟是花草还是石头，而是一视同仁地照亮每一片大地。”

所以身为“永恒烈焰信徒”的“我”不会区别对待其他教会的信徒，哪怕是信仰邪神“海神”的人，嗯，这很合理。克莱恩在心里默默腹诽。从咖啡旅馆的装修上，还真看不出它已经有六十多年的历史，应该是有重新装修过几次吧？一楼是兼具沙龙功能的大咖啡厅而非酒吧或者餐厅，和贝克兰德的旅馆不同，十分具有特里尔本地的特色。

他操纵秘偶克拉克三两下从手提行李箱中掏出小记事本和钢笔，一副职业病犯了的模样，把本子翻到空白页，一边记着点什么，一边用采访人的语气头也不抬地问道：“科里尼，我对那个挂毯很感兴趣，能请你详细说说它的来历吗？”

店主科里尼笑呵呵地说：“当然可以，我的朋友，不过这就说来话长了，不如我们喝点咖啡慢慢聊？”

克拉克这才恍然大悟，满脸歉意地连连点头，对科里尼说道：“你要喝什么？我请客！顺便办一下住店手续。”

科里尼没有客气，点了两杯客人们常点的招牌咖啡，给自己增加营收。他指了指大厅的某个卡座，对克拉克说道：“咖啡会由侍者直接送过去的。登记住店还要好一会儿，我在那里等你。不用着急，你慢慢来。”

克拉克将记事本和钢笔塞进口袋，拿出一枚费尔金的金币在指尖滚了一遍，没有去看结果。他事先兑换了500费尔金，包括一些便于消费的科佩硬币，足以让克拉克在特里尔吃喝玩乐住上一周，即使秘偶本质上并不需要进食和睡觉。

前台的女士穿着米色亚麻方领衬衫，下半身是一条墨绿色的高腰长裙，头发扎成高马尾，打扮干练。克莱恩还未进门就感受到了她身上若有若无的灰雾气息。能感觉得出来，对方应该是个低序列的非凡者，但不属于“诡秘之主”执掌的三条途径之一。

“源堡”的味儿够大啊，都一整年了居然还没散完。这得祸害多少双“怪物”途径低序列非凡者的眼睛？克莱恩暗自吐槽了两句。手指动了动，隐蔽地挥散了前台的女士身上已极其淡薄的灰雾气息。

既然“卷毛狒狒研究会”将聚会的地点定在这里，他倒是不意外会遇见带有淡淡灰雾气息的非凡者。只是根据聚合定律，外加隐秘组织密修会曾在这里发展，克莱恩之前以为最先遇到的会是来自密修会或者因蒂斯第八局的占卜家们。

前台的女士对克拉克礼貌地笑笑，分别介绍了不同楼层单人房的价格。住一周整还有相应的折扣。

“蓝山旅馆”的价格比普通的旅店略贵。考虑到它靠近植物园的地理位置和室内装潢，属于情理之中。

克莱恩暂时只打算住到周日上午。他在心里换算了一遍物价，对一天相当于花费多少苏勒有了数，觉得可以接受，于是干脆付了七天的住宿费。

前台的女士收过克莱恩数出来的钞票，找了1枚50科佩和几枚不等值的铜币给他。

克莱恩捏着20费尔金找出来的几枚硬币，无声感慨：我竟然对十进制的钱币换算感到不习惯了……在廷根与贝克兰德的生活确实深深地影响了我。

感叹间，前台的女士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登记簿和一支插在墨水瓶里的深棕色羽毛笔，让克拉克登记姓名和住店日期。等克拉克办理退房，她会在本子中补上离开的时间。

克拉克刷刷签下自己秘偶假身份的全名。笔记潦草，颇有记者速记的特点。

“克拉克·卢瑟……？”前台习惯性小声念了遍名字。听到用因蒂斯语拼写出来的熟悉发音，她的目光似乎凝固了，面部逐渐扭曲。

半晌，她缓缓抬头看了好几眼投宿者的黑框眼镜和额前驰名中外的小卷毛，用看邪教徒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类似西装的单排扣正装，以及一双藏在镜片后的蔚蓝色眼睛，又低头看了眼登记簿上的名字，过了好几秒才嘴角微动语气飘忽地说：“您看起来像是有个姓韦恩的同事？”

“不，我的同事姓莱恩和奥尔森。星球日报的总部可不在近地轨道的卫星上，如果因蒂斯真有‘正义大厅’，那八成也和我没关系。”克莱恩从容接住对方扔过来的直白试探，给予同样直白的肯定。

“老兄，你可真是个鬼才。”前台没忍住扑哧笑出声，随即感叹地摇摇头，露出感到好笑且带点揶揄的眼神，伸出手自我介绍道：“萝拉。”

“克拉克。”克莱恩轻轻握了下对方的手，毫不心虚地补充道：“这就是我身份证明文件上的名字。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一人一偶再次默契地笑起来，没有深究办假证的问题。

萝拉推测面前的人很可能属于某条能够改变外貌的序列，或拥有类似功能的神奇物品。她收起登记簿，一面转身去取挂在墙上的房间钥匙，一面意犹未尽地碎碎念道：“唉，见鬼，我觉得那帮不干阳间事的编辑如果还活着，真能在某号地球上随机组合出这种名字来。这和白嫖一个康纳·肯特克隆体出来有什么区别？”

趁此机会，克莱恩开启灵视，仔细观察了一下对方的灵体，看见她胸背位置的深处有一团代表知识的符号和书籍的幻象，应该是“阅读者”途径的序列8。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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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TM TALK：

希望有表达出伦和帕扛拒天尊施加影响的过程。文中只有明确指明是“罗塞尔文”的三个字使用了中文。“刺客”是因蒂斯常见序列，怪不得私生活这么混乱？因蒂斯副本好多，除了真造的铁血十字，还有老查复活后手的密修会。K先生疯狂用脑思考，劝人入教的话讲得头头是道，太可怕。

2023-09-03：微修了几个句子，毕竟根据《宿环》第三部第五十三章的描述，有聚合定律加持克莱恩到特里尔（阿蒙老家）很容易遇上各种阿蒙分身，而且还会派帕列斯去处理……（揉揉被打痛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