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咖

一切的战斗都有意义
……
吗?

【萨博中心】时空革命

文案:回到12年前,被关在地下室的萨博一拳砸烂了铁门,把贵族父亲从家门里丢了出去,然后转头扎进了不确定物终点站的火海中……没有什么能阻拦他去救自己的兄弟。

警告:时空互换穿越,2w字正文已合并;是@紫岚小可爱的梗(离题了)




1.


“给我进去——”

穿着精致昂贵服装的贵族男人一把将孩子扔到地下室的楼梯上,冷眼看着小孩在冰冷的石阶上向下摔滚到阴影里去。幽暗的地下室遮蔽了贵族男人的视线,他看不见孩子有没有因此摔得头破血流。不过谁在乎呢?左右不过是个不听话的儿子罢了。

他理了理因为动作变得凌乱的袖口,转过身不再去看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冷漠又恼火地说:“真是的,又给我惹不必要的麻烦。”

贵族男人走出地下室的楼梯,将金属门哐当关上锁起,走时那抱怨的声音还在狭窄的楼梯间回荡。

“还真是个没用的儿子,果然收个养子是明智的选择啊。”①

萨博在石阶上滚了两圈,头晕目眩地从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爬起来,一只手扶在墙壁另一只手捂住半张脸,有点没搞清这什么状况——他刚刚不是还在居鲁士的小木屋里吗?路飞就躺在他坐着的床边睡觉,而他在和路飞的伙伴们闲谈……

这里是哪里?

努力回想一番,没能在记忆里找出对当下处境的提示。萨博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奇怪的恶魔果实能力,在毫无防备中被扔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个“房间”有股物品在里面闷久了的怪味,薄薄的灰尘以及阴冷干燥的感觉……大概是地下室吧。

这是针对革命军的陷阱吗?路飞他们有没有被波及?克尔拉她们没事吗?

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萨博靠着墙喘息,缓缓平复自己过快的心跳,从晕眩中找回清醒的头脑。双眼逐渐适应昏暗的光线,捡起落在脚边的帽子后他抬手敲了敲墙壁,确定了这个墙体从地下到地面上的完好无缺。

德雷斯罗萨的建筑基本都被多弗朗明哥深入地底的[鸟笼]破坏了,除非是海楼石打造,否则没有哪个墙体能承受住那样的切割,所以他很有可能已经不在那座岛上。

他大致观察了四周,能离开这间地下室的只有一个小孩子才能通过的通风管道,以及楼梯尽头的铁门。

伸手推了推,门似乎是被人从外面反锁了。见闻色能够感知到门外有一个人,这栋建筑的楼上还有四五个人在走动。假设他不是被随机扔到某处,而是有敌人将他关进这里,那对方可就太傻了。区区一扇金属门和几个卫兵可关不住他。

右手按在铁门上,手指并拢分开形成一个类似兽类爪子的奇特手势。武装色从指尖覆盖到手臂,萨博稍稍用力,手指头就如同戳进豆腐里那样扎进了坚硬的铁门中。他抓住门面的“龙爪”从张开到合拢,铁门就发出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声音。

霸气从“龙爪”中外放而出,整个铁门像是一张被鸡腿砸中的锡纸那样凹陷并飞了出去,最后哐当一下砸在外面的大理石地面上。

“什么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地下室外连接着一楼的门厅和通往会客厅的长廊。萨博一条腿刚迈出沉闷的地下室,就见一个穿着考究头戴礼帽的男人快步穿过长廊朝这里走来,是那个他感知到的人。萨博总觉得对方看着有点儿眼熟,但又想不起来自己认识这么一号人。是因为对方看起来是贵族吗?让他想到了自己趋炎附势的双亲。

对方的小肚腩和沉重的脚步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战斗的类型,看来他确实是被某种能力随机扔到别人家里了。他虽然因为成长环境并不喜欢那些滥用权力、蔑视生命的贵族们,但他还不至于以貌取人。姑且先为破坏了别人家的门道个歉吧。*

“哎呀,这可真是……”萨博扶住自己的帽子,正要表达歉意,那个大概是贵族的男人便厉声叱喝起来。

“你是谁!擅闯贵族宅邸,你知道这么做有什么后果吗?!那个门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也是我儿子在外面认识的狐朋狗友……不,你是想利用他来获得我家的财产吧!我告诉你,你休想!”

对面劈头盖脸一通怒喝,萨博脑子里却在想:这人还真是贵族啊?

第二个想法:张口闭口就是家产和地位的说话方式可真够令人厌烦的,这男人简直和他生父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仔细看长得似乎也有几分相像。

男人已经高声命令家里的仆人联系警察了。萨博可不想在这里继续纠缠。

说实话触景生情的他现在非常手痒,特别想把眼前这人的脑袋捏成土豆泥。可是这世上如此令人作呕的家伙何止一个两个?只要世界政府还在、只要天龙人还在、只要这不把人当人看的贵族制度还在,如他亲生父母那样的人就会像发苗的豆芽从腐烂的泥土里一茬一茬地长出来。

正当他打算在警察被叫来之前再次破门从这个让人窒息的豪宅里跑出去时,那个贵族男人辱骂的言语却把他钉在了原地。

“我要叫警察把你从城墙里丢出去,像你这样的渣滓就应该像不确定物终点站的垃圾一样在今晚被烧掉!”

不确定物终点站、垃圾、今晚、烧掉……

“你说什么?!”萨博回过头,眼中仿佛有慑人的寒光。他一把揪住贵族男人的衣领,抬手就将一名身材壮硕的成年男性拎起,对方的脸与他只剩下十几厘米远。

只能双脚脚尖着地的贵族男人显然没想到萨博居然敢动粗——对一个身份高贵的贵族动粗!他恐惧地看向对方,汗水从他的额头沁出,结结巴巴地试图组织语言让萨博松手。

“你、你懂不懂对、对贵族动手的下场!我劝你最好放放放开你的脏手!”

“你知道不确定物终点站的事情?!”萨博不知道这一刻他的模样有多像一条从地狱中爬出来的狰狞恶龙。他对男人外强中干的威胁置若罔闻,眼睛紧紧盯着这个男人,在紧张与愤怒中微微扩大的瞳孔倒映出男人那惧怕的表情。

建筑内奢华却空洞的装潢、眼熟且势利的中年男人、只有小孩能穿过的通风管道,还有即将发生火灾的不确定物终点站!

……他怎么会认不出来,他怎么能认不出来?这里就是他曾经的梦魇,儿时自由的牢笼,那几乎要吞噬光他幸福与生命的鬼地方!

“这里是哥亚王国。”对十岁的他而言如同不可逾越的山峦的男人以及这令人窒息的家,在现在的他看来是如此渺小,成为了他轻而易举就能离开的地方。萨博神情恍惚,语气却十分笃定:“你是奥特卢克三世。”

“你知道我是谁?”男人的脸已经被勒成了猪肝色,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那、那你还不快放开我,你这个贱民!”

大概是听到了他们的动静,楼上还走下来了一个带着小孩子的女人。余光瞥见那个十几年后果真如父母计划那样与王族结婚的名义上的养兄弟,萨博发出了短促的笑声,脸色却比僵尸还要难看。

这是幻境还是真实的?是他穿越了时间吗?谁能布置下这样的局将他困在其中,又怎么会如此详细地得知他的过去?22岁的他在这里,那么10岁的他又在哪儿?

思绪转瞬即逝。所有的这些、这一切都不是最重要的。眼下最迫切的事情只有一件——

“距离不确定物终点站的火灾还有多久?!”

他逼问血缘上的父亲。就算这是个瞄准“革命军参谋总长”设下的陷阱,只要有哪怕亿万分之一的概率是现实,他都不得不心甘情愿地跳下去。因为他不敢拿艾斯和路飞的命打赌。

男人大概是被他吓到了,半天憋不出一个字。就在萨博打算丢下对方直接跑出去时,大门轰然打开,一队持枪的警察蜂拥而入包围了萨博。

“放下你手中的人质,否则我们就要开枪了!”

萨博对警察的话充耳不闻。门外的景象投入他的双眼,贵族居住的高镇边缘高高的围墙都遮不住南面燃起大火的光源。太阳早已西落,火光却将天边都燃成了比夕阳还要鲜艳的赤红色,萨博的胸口一阵抽痛,像一把锤子狠狠地敲在他的心脏上。

他将手里的男人朝门的方向扔出去,砸倒了一片堵在门口的警察,两三个幸免于难的警察立刻对他开枪。

女人刺耳的尖叫声混杂在砰砰的枪声中从他身后响起,但萨博的速度更快。他跨过倒地的贵族男人和警察们跑入街道,脚下用力向上跳起,手抓住建筑上的窗台后身体顺势向上翻去,一下就攀到了屋顶上,轻松地甩开了高镇的警察们。他隐秘的身形如同滑入夜色中的乌鸦,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在屋顶上飞檐走壁的萨博一边朝端镇的方向跑,一边掏出了口袋里的电话虫。

“克尔拉?哈库?喂喂,听得见吗?”

手中捏着电话虫试探着呼叫了几声,萨博就放弃了联系革命军的同伴。就算电话虫打不通,也不能说明这里不是现实,有可能是敌人用某种手段阻隔了电话虫的电波,或者单纯地是他自己超出了通讯范围。

反之亦然,萨博无法确定这些全部是假的。他从高镇的围墙上一跃而下,跳到围墙外的塔楼上,从远方吹来的风中带着火场的焦味。

萨博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能在这种情况下理性思考的。

为什么他跑得这么慢?这里是住着普通市民的中心街区域,距离通往不确定物终点站的端镇大门是如此遥远,好像那是怎么跑都无法到达的目的地。飞奔的身体将他的灵魂远远甩在身后,他的意识如飞鸟盘旋在高空中,从天上俯瞰自己与端镇大门的距离用蚂蚁爬一样的速度缩短。

理性上,萨博知道按照历史轨迹路飞和艾斯都不会有事,他们都活着至少到了二十岁。但是,谁能保证这一次同样不会出错呢?

心急如焚的焦灼感后知后觉地绞住了萨博的喉咙,仿佛被果核卡住压迫到了气管令他几乎要无法呼吸。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其实跑得很快——实在是太快了,快到训练有素的革命军二把手都呼吸失调。

如果此时有人抬头望向上空,就算看见了萨博,也只会看到一闪而过的影子,甚至难以在视网膜上留下一个大致的轮廓。三分多钟,没有人知道,从高镇的住宅区到哥亚王国的围墙最边缘,他居然只花了将近三分钟。

抵达端镇看到围墙上的大门,萨博像是一只向下俯冲的游隼,近乎是从高空中将自己摔到了地上。他头上的帽子早就不知道在跑动时飞到哪里去了,原本整齐的衣服也透出股落魄感。七八个穿着防火服的持枪警卫围守在通向不确定物终点站的城墙大门旁,察觉到萨博时就齐齐将枪口指向了他。

“喂,你这家伙哪里来的?劝你快点走开,要是妨碍了公务,我们有权就地处决你!”

“让开……”勉强站稳身体的萨博发出嘶哑的气音,酸麻的双腿几乎无法听从大脑的指令,踉跄着半跪到了地上。

大约是萨博的衣着虽然凌乱却也实在不像那些在街边鬼混的流氓或流浪汉,这些卫兵们短暂的犹豫后还是看碟下菜,没有选择直接动手而是再次给出了警告。

“你听不懂人话吗?快给我离开这里!”

“我说……让·开!!!

萨博一拳锤在地面上,燃着火焰的左拳代替暂时不听使唤的双腿将他送入半空,犹如一支射出的箭矢般笔直地朝大门冲去。他的速度太快,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萨博的右手便碰到了闭合着的大门。

张开的手指弯曲成“龙爪”的形状,火焰与霸气一同缠绕其上,那动作似乎只是手指轻轻一点,又好像有炮火从掌心炸开,旋转的火焰漩涡几乎将萨博整个人包裹在其中。

——[燃烧龙爪拳·火焰龙王]!!

火焰龙卷从他的手中爆出,巨大的冲击力撞击在门上,热浪翻涌。将近十米高的厚重金属门在这可以称得上狂暴的一击中,在卫兵们惊恐的目光下逐渐弯曲,最后朝城墙外倒飞出去,重重砸在熊熊燃烧的大火里。

“你到底做了什么!”

“该死的,外面的火要烧进来了!”

“开枪!朝他开枪!!”

子弹如若无物地穿过他的身体,本该是伤口的地方燃起一簇簇细小的火焰。卫兵们看向如同在烈焰中与火融为一体的萨博,眼神惊恐又畏惧,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难道他是从火海里诞生的魔鬼吗?!

艾斯!!

萨博强迫自己站起来去找可能在大火里的兄弟们,如同代替当年那个年幼无力的自己、代替那个无法跨越围墙的自己、代替追寻自由却一次次被抓回家的自己嘶吼着艾斯和路飞的名字。

路飞!!!”

见闻色辨别不出火焰中的人是谁。他从未用霸气感受过艾斯的存在,而路飞则是在这十多年中成长了太多,让他没办法依靠德雷斯罗萨的经验辨别出小时候的路飞。

你们在哪——”他只能朝着任何有可能是兄弟俩的地方走,一声又一声地呼唤:“艾斯!路飞!!

盲目地不知道找了有多久,他才恍然想起自己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有路飞的生命纸。


2.


“劝你们最好别再激怒如今的我了。”拿到艾斯给出的海贼储蓄金地图,海贼布鲁杰姆仍不满足。他示意手下们抓住那两个小鬼,眼中充斥着神经质的疯狂。

“那些贵族觉得自己是特别的,把别人看做垃圾!我发誓,就算是抢夺小鬼们积攒起来的财宝也要东山再起,向那些该死的王公贵族们复仇!”布鲁杰姆手中的枪指向还在挣扎的艾斯,满怀恶意道:“你们也是这么认为的吧?昨天还称兄道弟,今天躲在自己安全的贵族家里,明天就能把你们两个忘得一干二净。兄弟?哈!不过是在你们身上找优越感罢了!”②

“住嘴!”被海贼抓在手里的艾斯怒吼:“萨博才不是那样的!”

路飞也气愤地叫起来:“不许你说萨博的坏话!”

“他们都是一样的,蠢货!那个贵族小子和你们这两个街边的老鼠玩过家家的游戏,你们居然还当真了?其实他打心底里根本瞧不起你们!”

布鲁杰姆现在就像拔掉保险销的榴弹随时会点燃引信爆炸,早已听不进去别人说的话了。他对哥亚国王的话信以为真,半小时前还陶醉在自己烧毁不确定物终点站后就会成为哥亚贵族的谎言中,结果却被对方愚弄,连作为后路的海贼船也被他们自己放的火烧毁了。

如此沉浸在自作自受导致的背叛中,布鲁杰姆觉得世上最悲惨的正是遭受这一切的自己,一味将过错推到除自己以外的人身上,见不得哪怕一点不顺心的小事。

“世界就是这样的,只有拥有无上的地位和权力才有资格被当做一个人而活着,我们都不过是上位者眼中的棋子、道具、垃圾不如的渣滓。”血丝爬上布鲁杰姆的眼球,他露出施虐者的笑容,枪口在被手下抓住的两个小孩中摇摆。

他失去了和两个小屁孩废话的耐心,原本会抓着他们不放,不过是怕他们给出的藏宝图是骗人的,所以才需要小鬼们一起走一趟罢了。但现在他改主意了。

既然两个人都这么令人厌烦,杀掉一个不就行了么?反正作为保险的人留一个就够了。

最后他把枪口顶在了挣扎的艾斯头上,看着被手下死死按在地上的男孩居高临下地怜悯道:“只有真正的强者才有机会报复不公平的世道,像你这样的弱者是无法反抗将要到来的命运的……”

不确定物终点站的逐渐变大的火焰几乎包围了他们所在的地方,吸入肺腑的每一口空气都是灼热的,被制在地面的艾斯艰难地抬起头,地上的砂石划破了他的脸,可他已经分不清感受到的疼痛究竟是来自伤痕还是这熊熊烈火的热浪了。

“放、放开我,你这混蛋……!”

“这样吧,我仔细想了想,非要你们两个跟我们一起耗费时间拿财宝确实不合理。”残忍的笑扭曲了布鲁杰姆的表情,歇斯底里的笑声比即将出膛的子弹先一步击中了艾斯的太阳穴。“再在这里浪费时间,可以逃走的路都要被火烧没了……你很想活下去吧?”

纯粹的邪恶勒住了艾斯的咽喉,挣扎的动作顿在原处。半晌,他才谨慎地问道:“什么意思?”

“不如我给你一个选择。我可以立马放了你们中的一个,至于另一个嘛……”

扣在扳机上的食指敲了敲扳机护弓的位置。这轻微的震动通过抵在脑袋上的枪口传到了艾斯的心中,一下便绞紧了他的心脏。艾斯顿时感到手脚发寒,十指在泥土中抠出掺杂星星点点红色的抓痕。

布鲁杰姆的暗示再明显不过了。如果……如果这个混账东西真的会放了他们中的一个,相比不被世人期待存在的自己,不如让路飞……活下去。

艾斯咬紧牙关。比起死亡的恐惧,他更怕万一自己有个三长两短,这群人渣会对毫无反抗之力的路飞做出什么。

“……你少骗人了。”他不傻,这样饱含恶意的谎话连路飞都不会相信的。艾斯怒吼道:“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会相信你的鬼话吗?反正不管我们怎么选,你都不会放过另一个人的吧,你这疯子!”

“嘁,真无聊。”谎言被戳破,布鲁杰姆啐了一口:“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

拇指拨开手枪上的保险栓,食指向扳机施加压力。原本蹲着的布鲁杰姆站起来,一脚踩上艾斯的后背,令他动弹不得。

枪管悬在艾斯上方,子弹蓄势待发。布鲁杰姆恶鬼般的身影映在睁大双眼的路飞的瞳孔中,宛若黑暗拥有了实体,向他喜爱的人露出獠牙利爪。

涌上胸腔的害怕几乎要碾碎了路飞的心灵。刹那间,那一天的场景浮现在了路飞的脑海中。

吞噬他的大海、被鲜血染红的破碎袖口、海兽张开腥臭的嘴,他被惊恐和泪水模糊了视线,但是他仍能无比清晰的感受到香克斯把自己护在怀里,对凶恶的海兽发出无声的威吓。

“住手!艾斯!!”男孩稚嫩尖厉的叫喊盘旋在无尽的火海之上,仿佛一道丧失威严的喝令:“放开他啊啊啊啊!!!”

听到这顶多只能算是奶猫在无助咆哮的声音,布鲁杰姆持枪的手却不住地颤抖起来。那被恐惧浇筑的声线像是在某一瞬具备了王者的威势,令他无法抑制地在无形的压迫中汗流浃背。

布鲁杰姆僵硬地扭转脖子,看向尖叫的路飞时眼球几乎无法保持稳定,在晃动的视野中,他真真切切看到了一个面容模糊的红发男人握住了他持枪的右手,确确实实听到了这个不知何时出现、为何出现的红发男人对他轻描淡写道——

既然掏出了手枪,就该赌上性命。这可不是用来威胁人的道具。

幻像消失。惊疑不定的布鲁杰姆手指一阵抽搐,手心满是汗水,几乎要拿不稳手里的枪。

趁此机会艾斯一下就挣脱了布鲁杰姆踩着他的脚。他知道自己没办法在这么多人的包围中带上路飞平安逃脱,于是爬起来就扑向了仍在惊惧余韵中的布鲁杰姆,如同一只想要与敌人同归于尽的猛兽。

手无寸铁的艾斯张开嘴,瞄准布鲁杰姆持枪的右手一口咬了上去。关键时刻,布鲁杰姆回过神,抬手就要将枪托砸向艾斯扑上来的脸上。可终究还是艾斯更快一步,他咬中了左轮手枪的弹匣。*

那本该是孩童软弱无力的牙齿,这一刻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力量,变成比刀剑还要锋利、比钢铁还要坚硬的东西,一下就将左轮的弹匣连同击锤咬得粉碎。未出膛的子弹从利齿间掉落到地上。

要不是布鲁杰姆动作够快,这一口就能咬断他的手指。

这还没完。艾斯抓住布鲁杰姆衣服的手摸到了对方腰间的长刀,他握住刀柄,一个翻身将刀从刀鞘中拔出。在布鲁杰姆暴怒地掐住他的脖颈时,艾斯也把刀架到了对方的脖子上。

布鲁杰姆也顾不得刚刚那身体不受控制的诡异状况了,锋利的刀刃就紧紧贴在他的皮肉上,在这炙热的火场中原本冰冷的金属也变得十分烫人。他狞笑着合拢手指,看着手里的人因为呼吸困难而渐渐失去握刀的力气。

“你这该死的臭小鬼……给我下地狱去吧!”

“艾斯!不要——”

路飞的喊叫比任何路标都要清晰。

在这烈火燃烧声和奔逃的人群呼救声中,那跨越了十二年记忆的声音混杂在乱七八糟的噪声里,如此细弱却宛若晴天惊雷,狠狠劈在了萨博的神经上。手心因为主人的生命力渐弱而自燃成一小片的生命纸还在缓慢地挪动着,但萨博已经不需要它的指示了。

他朝声音的方向跑去,一头扎进火海之中。

此时此刻,危在旦夕的艾斯仍然不肯放下刀柄。

既然左右他都逃不过一死,那还不如拼个鱼死网破!萨博不在,他就是唯一的哥哥,承担了保护弟弟的责任……他不能让路飞死在这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寒光破风而至,比垂死挣扎的艾斯更有力、比将要飞奔而至的萨博更快速、比布鲁杰姆的杀人意图更凶恶,穿越重重火墙一下便击在了挟持路飞的海贼的背上。

——那是一把被用力投出的斧头。

海贼猝不及防遭此重击,松开箍住路飞的手,一下就栽倒在地上生死不明,流出的鲜血将土地浸湿。就在路飞还在愣神的时候,斧头的主人也穿过了火海出现在他面前,一把将他揽到身后。

女人伸手拔出插在海贼身躯上的斧头。血液从红色的刃上滴落,随着她抡斧子的动作甩出一条猩红的血点组成的线。

“没事吗,路飞?”她侧过头,瞥了一眼身后的小孩。

“达旦……”路飞抬起脑袋,第一次知道原来女山贼的肩背像一座小山,能把他和危险隔在两边。可是。路飞不顾达旦的阻拦,探出头挥舞着橡胶拳头叫道:“艾斯还在那个坏蛋的手里,达旦!艾斯他……”

跟着达旦一起来的山贼们手忙脚乱地上前,将企图冲上去与布鲁杰姆肉搏的路飞牢牢抱在臂弯里。

手下被砍倒的布鲁杰姆神色阴鸷。他一把将掐在手中的艾斯灌倒在地,脚踩在少年的手腕上逼对方将持刀的手松开。

他踏在少年的胸口上然后将刀捡起,目光投放在似乎是来救人的山贼们身上。

“怎么,科尔波山的猴子老大来救她的小崽子了?”

“是山贼达旦,你这发际线倒退的海坊主③。”达旦将长柄的斧头立在身前,盯着布鲁杰姆的眼神不善,恶狠狠地威胁道:“我们达旦一家可不是好惹的。这两个好歹是我罩着的小鬼,你要是胆敢伤害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我就把你砍成八瓣再把你的耳朵削下来塞进你的鼻孔里。”

拿着刀剑的海贼们与扛着斧头薙刀的山贼们对峙,在这火焰包裹的一片小小土地中形成了对半开的包围圈。圈子的中心是两个非法组织的老大们,以及正被布鲁杰姆挟持的艾斯。

达旦因为艾斯仍在对方脚下而不敢轻举妄动。布鲁杰姆则是看到了刚才那飞来的一斧头,一时间拿不准这女山贼到底是个什么实力。

双方僵持,深知自己拖了后腿的艾斯大喊:“达旦!你们快带路飞走,不用管我!”

“不要,艾斯不走的话我也不离开!”路飞叫嚷。

不确定物终点站的火焰越来越大,本来还能隐约看见的逃生通路在这几句话的时间内就被彻底封死。这下不论他们想不想从火海中逃生,都无法轻易如愿了。

达旦此时多少有些色厉内荏,对上布鲁杰姆这种硬茬子,她并没有必胜的把握。老实说,她简直恨不得现在就抢过对方脚底的小兔崽子,转身一个八百里冲刺缩回自己的山贼窝里。

可她还是维持了强硬的表面,不动声色道:“你要是就此收手,我还能放你一马。不然我就把你串在斧头上烤成肉干。”

布拉杰姆却说道:“会在战场上虚张声势的只有弱者和怕死的胆小鬼,不知道你又是哪一种?”

他没有拿刀的手向旁边一伸,抬了抬下巴,立刻有手下的海贼把自己的手枪递到他手中。

手枪在他的掌心里转了一圈,被稳稳握在指间。布鲁杰姆没有将枪对准达旦一家的任何一个人,而是枪管下压指向了被踩在地上的艾斯——这一回,他不会再上那种诡异小把戏的当了。

“你猜猜,究竟是你救人的动作快一点呢,还是我杀了这小崽子比较快?”

“你刚才说……”

电光火石之间,一团橘红色的火焰从包围他们的火墙里脱离出来,仿佛流星一般降落到了布鲁杰姆的身侧,一只戴着手套的手从那火团里伸出,不由分说地扣住了海贼头子的脑门,杀气腾腾的声音从灼热的火焰中传来:“要杀了谁?”

怪异的火团持续燃烧着,在众人震惊困惑的目光中慢慢变成人类的轮廓,最后,火焰熄灭,一个似乎是从火中诞生的金发男人显现在了所有人眼中。

男人转动眼睛,视线轻轻扫过地面的艾斯,被马古拉抱住的路飞,抡斧头的达旦,最终定格在被他的“龙爪”扣住要害的海贼身上。男人的眼神冰冷,“龙爪”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海贼老大的头骨。

他毫无温度地浅笑着问:“能把你的脚从艾斯的身上挪开吗?”

“什么、你是谁?!”感受到这货真价实的杀意,似乎自己下一秒就会死在这男人手上的预感令布鲁杰姆觉得口干舌燥。

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个能轻而易举杀死他的金发男人实际上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了。于萨博而言,所有的景象都被十多年的时光洗去了颜色,那些无关紧要、无足轻重的小事和人物早已从他的记忆中褪色。

小时候恨之入骨的海贼,长大后他连名字也记不清了。可是,和兄弟们的每一个细节,儿时他们在山林间奔跑、在端镇闯荡的每一个画面却仍然无比清晰。

清晰到他不敢认真去看地上艾斯的脸;不敢再看口袋里缓慢燃烧的生命纸;不敢去想象当初他被困在高镇的围墙中时,在没有他的时候,艾斯和路飞到底吃了什么样的苦,又受了多少伤。

见海贼老大呆在原地没有动,萨博心中生出无端的怒火。这愤怒指向没能在着火前就抵达的自己,指向没能跑出围墙的小时候的萨博,也指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哥亚王国——曾经扼杀了他自由意志的、蔑视生命的世界。

“还不抬腿?”这下连表面上的微笑都没有了,萨博手上的动作一下加大力气,冷冷地看向海贼老大说道:“这可不是普通的手指,而是龙之爪,捏碎你的脑壳比捏爆鸡蛋还容易……放开艾斯,别让我说第三遍。”


3.


金发男人出现的时候艾斯已经快要没办法呼吸了,有那么一会儿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周围出现了怎样的变化。

他的双手死死抓在布鲁杰姆踩在自己胸口的脚上,试图挤出仅剩的一点儿力气用破损的指甲穿透皮靴把布鲁杰姆掐成瘸子。然而海贼只需轻轻将重心从另一只脚转移到他身上,他就被那该死的脚压得喘不上气,四肢无力两眼发黑仿佛一头沉进海底无法上浮的鲸鱼。

金发男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手指拧着海贼老大的脑袋瓜手臂一挥,对方就像一罐捏扁了的番茄酱罐头那样被甩了出去。

身体上的重压忽然被撤走,艾斯本能地侧身蜷缩在地面上咳了几下才缓过劲来。他尽可能快得爬起来,模糊的视线扫视四周确认弟弟的安全,发现不知怎么头破血流的布鲁杰姆躺倒在地上的时候,明显松了口气。

海贼们的惊呼、叫嚷和乱枪声响成一片,却没有任何人能对金发男人造成哪怕一条划痕的伤害。所有的刀剑子弹穿过火焰组成的身体,随后这些人便被男人漆黑的手和手指发射的火焰弹揍得半死不活。

船长布鲁杰姆的惨样让海贼们心生退却之意,而金发男人“不会受伤”的事实又令他们胆怯和恐惧。海贼们根本不知道这诡异又可怖的一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对东海的大部分人来说,恶魔果实和空岛一样是只存在于冒险小说《骗子们》里的可笑故事。少数知道的人也会因这超乎常理的非人力量而感到畏惧。

金发男人以不可思议的高效率三两下就将布鲁杰姆海贼团收拾成一团扔在垃圾桶里的抹布,然后在山贼们警惕的目光和路飞崇拜的欢呼中,他背对着山贼们单膝跪在艾斯的身前。

萨博伸出手问道:“没事吗?”

“你是谁?!”艾斯握住捡来的小刀。金发男人身上的夫拉克外套(frock coat)和领口的褶皱花边装饰(jabot)激起了艾斯全部的戒备心——这男人和萨博该死的贵族父亲几乎只差一顶高顶礼帽和一枚昂贵华丽的胸针!

艾斯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对方是个和萨博父亲有关系的混蛋贵族。

可惜,路飞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在他的世界里没有“以貌取人”这个词。

“太——酷了,火焰男!你快看,我是橡胶人!”路飞在马古拉的臂弯里兴奋地大叫,伸出手臂把自己的脸颊拉出至少十厘米长,两眼放光地问:“你也是吃了恶魔果实变成火焰人的吗?”

萨博收回艾斯面前的手,提起嘴角试图扭出一个合乎常理的微笑,往鼻腔聚集的酸涩感让他不得不放弃了这个举动。

“艾斯,能再见到你……我好高兴。”

不确定物终点站的燃烧声包围了他们,火焰在可燃物上跳跃的响动如同倾盆大雨敲击在屋顶和树林里。艾斯看见金发男人的嘴张合,却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但他知道这男人叫了他的名字,那个瞬间仿佛树上成熟的松果不偏不倚地落进了他的掌心,放在心中的三只酒盏被猫咪蓬松的尾巴软软地扫过。④

艾斯呆住了。

萨博轻轻地说完话以后,在泪花爬上眼眶前就先一步瞥开视线,起身时手套快速抹掉眼角微不可见的水渍,朝橡胶男孩的方向露出灿烂的笑容。

“嗯,我吃了‘烧烧果实’。”火焰从萨博的手臂上蹿起,除了路飞没人对他的表演感到高兴。

山贼们惊恐地咆哮:

“你是嫌周围的火还不够大吗?!”

“快把火熄了啊!”

“我们都快烧焦了你还火中点火!”

还有人大声咒骂道:“天杀的、这儿的火该不会是你放的吧!”

“才不是火焰男!”在场唯一一个不会撒谎的人证明了萨博的无辜。路飞指着倒地不起的布鲁杰姆叫道:“是这群坏蛋让我和艾斯——唔唔唔!”

“啊啊啊啊!闭嘴路飞,你个傻瓜!”艾斯瞬间把对萨博的怪异感受抛到脑后,手脚并用地扑到路飞面前,把橡胶嘴捏成了小笼包上的褶皱。

路飞被迫闭嘴了,虚惊一场。艾斯擦了擦冒出额头的冷汗舒了口气,转头就见达旦脸上青筋暴起,笑容满面地说:“是吗,是这样啊,原来你们两个小子也是害我们现在被困在火灾现场的纵火犯啊哈哈哈……”

她干笑了半天憋不出一句骂人的话,俨然已经冲击过大神志不清了。要不是情况危急,包围他们的火圈在逐渐缩小,达旦几乎想要不顾一切地掏出她的小手绢嚎啕大哭。

“要是卡普知道他孙子成了火灾的帮凶,我会被他杀掉的啊!怎么办哇!!”

“老大!你振作一点啊!”

“先想想怎么活着逃出这里吧,老大!”

萨博抬起手想压下帽子,这才察觉自己的礼帽早不翼而飞了,惯用的武器还靠放在居鲁士的小屋里。

“没必要担心,我有办法带你们离开这里。”他辨认方向,朝戈尔波山的位置伸手。身上再次升腾的火焰随他心意改变。

他的火焰撞上不确定物终点站的火,两股火焰融合在一起,在他的操纵下形成一个火圈状的通道。萨博才吃下烧烧果实不久,并不是恶魔果实能力的觉醒者,尚且做不到对自身以外的火焰如臂使指。

这其实更像是他用自己的火排斥开了其它的火焰,在焚烧的垃圾堆上清理出一条畅通的道路。

“从这里走就能到戈尔波山下的河边了。”他指向通道说:“它会一直维持到你们离开火灾范围为止。好了,快去吧。”

山贼们如获大赦,纷纷跑向火海中的隧道。达旦跑了两步发觉少了个小鬼,回过头就见艾斯仍站在原地没有动。

“艾斯!”山贼老大达旦快崩溃了,再在火场里待下去她们一个个都得脱水烫伤到致死的程度。她大喊道:“你还在磨蹭什么,别傻站着了快跑啊!”

艾斯对达旦的吼声充耳不闻,固执地盯着这个忽然现身并帮助他们的陌生男人,质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救我们?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是……”

萨博微微低下头回看不肯离开的艾斯,手指隔着衣料攥紧发烫的生命纸。

“是、是……”

他想说,我是萨博,是艾斯和路飞的兄弟,是和你们一起喝过结义酒的人。

“我……”

一阵强风打断了萨博踟蹰的话语。

大风裹挟着萨博熟悉的气息,突破熊熊烈火、穿过火墙的包围,在他们面前吹出另一条能够前往海边的道路——那是能带来自由的风。

这个突发状况令萨博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那个人一定是察觉到这里有人站着不动,误以为他们被火焰困在原处了,所以才朝他们的方向也划出了一条逃生道。

多么不可思议,明明一面是哥亚王国的高墙,另一面才是汪洋大海,风却是从王国的方向朝海边去的,就好像在阻止火势朝墙内曼延。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惹出来的意外事件,城墙上的门被他的[火焰龙王]破坏了,萨博并不特别真心实意地在心里悄悄道歉。

从城市内吹来的大风不晓得从哪个角落里卷起了一顶黑色的帽子。帽子在风中摇摆,跨越哥亚王国高高的围墙、朝不确定物终点站猛烈燃烧着的废弃品上空降落,如此巧合地飞过了萨博的头顶,让他向上伸出手就能够到它。

指尖夹住在风中翻滚的礼帽。

帽子按回脑袋上。

这一回萨博能够微笑了,痛苦的、愧疚的、期盼又喜爱的笑容。火光照亮了他帽檐下的双眼。他笑着说:“我是想要改变这个国家、这个不自由的世界的人。艾斯,萨博是你们的兄弟吧?他的事你和路飞不用担心,他……”

“你果然认识萨博!”艾斯急切地问:“你和他的父亲不是一伙的对吧?萨博他还好吗?你来救我们是因为萨博吗?”

“他很好……”违心的话脱口而出,看到艾斯执拗地站在自己面前,萨博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上涌的泪意了。

强烈的风从远处而来,无声地催促他们快点离开这里。萨博能感受到风中的迫切,仿佛只要断定他们无法自主移动,这风就会直接把他们卷上高空,带到革命军船边的救治点。

“先离开这里吧。没有什么比你们的生命更重要。”

扶住帽子后,萨博让帽沿彻底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但很快就又重新抬起头注视着艾斯说道:“如果你想知道萨博的事情,等火灾结束后我会去找你们的,我保证。”

“你不和我们一起走?”

心脏被艾斯拐弯抹角的担心刺痛,萨博说道:“我还有必须要在这里做的事情。而且火是不会伤害我的,所以……”

对不起啊艾斯,我打破了誓言。

明明说好要一起在17岁那年离开这个国家,我却忍受不了被父母操纵的生活,一个人偷走港口的渔船提前出发。明明约定,无论在哪里、做什么,我们之间的羁绊永远不会被斩断,我还是将你们埋葬在失去的记忆中整整十年。明明将与你们相处的时光、将这段情谊视作最珍贵的宝物,拥有了那样实力和地位的我却没能为救出你做任何事。

可是,就算如此,从你们的生命中缺失了长久时间的我,没能在最重要的时刻出现的我,路飞他、仍欣然接受了我、同意我吃掉属于你的恶魔果实。

牙齿咬住下唇,想说出口的话不住地扭曲成颤抖的呜咽,含糊不清的字眼从萨博破损的心中流出。真丢脸啊,他该忍住的。可是他真的忍得住吗?

青年站在艾斯几步远,垂下头沉默了片刻,什么解释也没给出,半晌只说了声“抱歉”。艾斯皱起眉,正要对眼前这个表情突然变得要哭不哭的奇怪男人说点什么,旁边达旦等人的催促声又一次传来。

“知道了!我这就走,别啰嗦了!”艾斯吼回去。

他最后看了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被路飞称为“火焰男”的家伙一眼,便不再犹豫,转身追着达旦她们的脚步,朝离开火灾场地的道路中跑去。心中仍在困惑,为什么他会相信这个莫名奇妙的家伙说的话呢?为什么他会觉得对方和萨博存在着某种联系?

——这个人到底是谁?

萨博目送他们远去,直到跑在最后面的艾斯变成火光中的小点。

火焰的隧道从中间朝两边裂开,变成两堵火墙,吞噬周边在垃圾堆上燃烧的火焰,逐渐扩宽通道的宽度。他闭上眼睛清空纷杂的思绪,集中精神以便更好的扩大见闻色的感知范围,让裂开的火墙分叉出更多道路,指引火海深处的人往海边革命军船只所在的位置逃跑,自己则朝被强风吹出来的路径中走去。

下令要将这个国家的“污点”——这些活生生的人们赖以为生的地方烧尽并伪装成火灾的王公贵族是不会让生活在不确定物终点站的人们活下去的。就算有人能在火灾中幸存,他们也会在天龙人来访之前被派出的军队抹杀,以保证没人能道出真相。

因此能让他们活下去的人,也就只有接到消息赶来此处的革命军了。不管是就此加入革命军也好,或是搭乘革命军的船只到下一座岛离开也好,对生活在不确定物终点站的人来说都比在这里被贵族们的命令杀死要好的多。

萨博现在还是分不清这里是逼真的梦境,还是虚幻的现实,可是他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选择的道路是什么。虽然没能如约成为自由自在的海贼,但他已经找到自己的归属地,也决心要为所有被天龙人统治下的世界政府压迫的人讨回属于他们的自由。

他是萨博,艾斯和路飞的兄弟,是继承了艾斯意志和能力的人,是想要见证路飞成为海贼王的哥哥。他是革命军的参谋总长,是被称作“世界最恶犯罪者”的龙先生的“共犯”,是想要推翻天龙人的腐烂制度、改变这病态的世界的人。

不论何时何地,时光如何流逝,他永远是三兄弟中的一个。

不管时空怎样变化,只要反对生命和自由的统治还在,他就一直是忠于革命军的战士。

“真是麻烦啊,这种情况下我该怎么和龙先生汇报……”萨博烦恼地闭上一只眼睛,手伸进口袋摸到电话虫的蜗牛壳,嘴里嘟囔着。他已经可以看到道路的尽头,那里有逃难的人群焦躁不安地聚集在海边。

岸边的状况如萨博所料,有革命军派船医下船给受伤的人们治疗。

一艘船首雕刻着腾龙的大船正停靠在未着火的海岸。呼啸的狂风倏然停息,几个身披斗篷的人影从船舱内走上船头,没人能看清他们的面孔。为首的人举起手臂,朝人群高呼:“拥有愿为自由而战的意志的人,就到这艘船上来吧!”⑤

沉稳洪亮的声音像是能够定住汹涌波涛、守护海浪中飘摇的小舟的定海神针,一下子便将惴惴不安的人群抚慰住了。更是有人同样举起手回应。

“我愿意上你们的船!”

“我好不容易才带年迈的母亲逃到端镇的大门,却被警卫拦在外面,说我们不配进去避难!所以我愿意跟你们走,只要你们不介意我带着家人一起!”

“我也是!我再也受不了这个把我们分成三六九等的国家了!”

长长的木板梯子被从船上放下,迎接有志者的到来。就在这人声鼎沸的场景中,一道黑影出乎所有革命军的预料从底下一跃而上,跳到了甲板上。

在革命军警戒的动作中,那个人却仿佛感受不到即将招呼到自己身上的攻击和周围人隐隐的敌意,径直走到革命军的总司令官的面前,自来熟地说道:“谢谢你帮我把帽子找回来。”

手指抬起帽檐,这个不请自来的家伙笑道:“龙先生。”


4.


德雷斯罗萨,纸牌之丘,居鲁士的小木屋中。

“呀啊啊啊!萨博阁下变小了!!”锦卫门的惊叫得到了所有清醒着的人的注意。

在众人眼中忽然出现——或者说变小了的萨博站在床上,警惕又不安地问:“你们是谁?这里是哪里?!”

弗兰奇顾不上修理还在冒火花的侧脸了,连忙叫道:“路飞大事不好了快醒醒,你哥哥他super缩水了!”

索隆放在刀柄上的手松开,走上前,在男孩紧张的目光中用刀鞘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船长的脑门,平静地叫人:“该起来了,你哥哥出事了。”

萨博疑惑地看着乱成一团的几个人,抓住关键词问道:“你们说路飞……?你们认识路飞吗?”

众人齐齐把头扭向床的位置。

萨博回过头,看见一个眼下有伤疤的青年听见动静突然弹起身,半梦半醒地坐在床上摸着饿扁的肚皮。萨博被吓了一跳,一下子从床上滚到地上,双手胡乱摸索寻找防身的武器,抓起一根有他三倍高的水管警惕地看着所有人。

“唔?好饿、肉……嗯?萨博?”睡迷糊的路飞茫然地重复听到的名字。于是众人又指向猎豹一样警戒状态的小小男孩。

路飞转头,半合的眼睛逐渐瞪大,瞠目结舌地指着自己半天不见就极速缩水了至少十岁的哥哥,结结巴巴地尖叫:“啊、啊啊啊啊!萨博、萨博他变变变小了!!”

这下所有睡着的人不管有多累都不得不被吵醒过来了。乌索普连滚带爬地抽出自己的武器,嘴边还淌着睡觉时的口水,神经紧张地大吼:“什么、有敌袭!?敌人在哪里!?”

“冷静一点,长鼻子当家。”罗盘腿坐在原地,充当枕头的野太刀靠在肩膀上。Room在他手中展开,顺势扫描了莫名其妙缩水成小男孩的革命军参谋总长,测完骨龄,他对惊慌失措的同盟船长说道:“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这不是幻觉,我们面前的是个货真价实的十岁小鬼。”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萨博厉声质问:“为什么要把我抓到这里?你们也是牵扯进不确定物终点站火灾计划里的实施者吗?分明那么多人生活在那里……我的兄弟还在那边,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这声质询唤回了路飞的理智。坐在床上的青年垂下头,静静地看向男孩,仿佛透过小小的身影看见了自己未曾触碰到的过去。

下一秒路飞嘻嘻笑起来说:“小时候的萨博!是这样啊,对萨博来说记忆里还是火灾的时候嘛?”

“别担心,我和……”他顿了一下,笑容中多出了罕见的成熟。路飞一改常态,稳重地说:“我和艾斯都没事,达旦她们来救我们了。”

“诶、什么意思……?”萨博的脑子转得很快,可是就算他能理解现状,也实在很难一下子接受现实。他磕磕巴巴地问:“你真的是……路飞?”

“嗯!”橡胶手臂伸长,圈起男孩。路飞把变小的哥哥抱到自己怀里,用自己的脸紧紧贴着萨博的脸,表情是嘴角快要咧到耳根的大笑。

他就这样用力地抱了一会儿。直到萨博开始挣扎,他才松开手,把萨博放到自己的腿上,直视男孩茫然不解的神情说道:“对不起,萨博,没能去救你。艾斯说不知道怎样做对你来说才是幸福的,如果你不想待在贵族的家里,一定会逃出来找我们的。所以……”

路飞吸吸鼻子,眼泪一滴一滴啪嗒啪嗒砸在男孩的脸上。

“……啊?”萨博愣住了。

“所以、对不起,没有、没有和艾斯一起去、去救你出来……我知道的,萨博只是想获得自由而已……艾斯他、艾斯他在你出事以后,一直一直很后悔,被绑在树上大喊要给你复仇一整个晚上,我、我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萨博慌了,手足无措地掏遍衣服裤子上所有的口袋,半晌没能找出一条擦眼泪的手帕。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只奇怪的手从被单上长了出来,给他递了一盒纸巾。

推门声轻轻响起,窸窸窣窣的走路声从房子内逐渐远去。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了兄弟两人。

男孩猛地抽了三四张纸巾,一下全怼到了哭得稀里糊涂的青年脸上,笨拙地对忽然长大了十几岁的弟弟安慰道:“别难过了,路飞,我没事。”

“呜哇啊啊啊!萨博!!”

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不会轻易掉眼泪。这一晚,安静守护在木屋外的草帽一伙及其盟友与同伴,没有一个人听到软弱的哭声。


-

黎明岛,靠近不确定物终点站的海岸,革命军的船上。

就在众人以为金发男人是总司令的熟人或者是革命军在哥亚王国的秘密情报员时,这个青年向四周瞥了一眼,一瞬间表情复杂,然后像遇见老朋友那样对站在边上的人怀念地说道:“伊万科夫和熊也在呀……好久不见。”

伊万科夫愣了一下,眯起眼睛对着萨博左看看右看看,十分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么一号人。

“你谁啊,少一脸我们很熟的样子。我根本不认识你。”伊万科夫伸手一挥,身上的斗篷甩出了女王披肩的气势,指向萨博说道:“如果我们有见过,我是不会忘记你这张能让甜心们尖叫的脸的!”

“是这样吗?”

“你还好意思反过来问我?!”

“别生气嘛。名字的话,叫我萨博就可以了。”萨博熟稔地回答,态度甚至有些敷衍。如果削土豆的技术可以用来证明他少年时曾和克尔拉在巴尔迪哥的厨房打杂了多少年,那他完美削出来的不断皮土豆一定能作为有力的证明。

说话时萨博的目光始终放在那个沉默的男人身上,看起来似乎完全不在乎他人的敌意。他像是打暗号那样单手摆出[龙之爪]的手势,对革命军的总司令陈述道:“我是有关于未来的要事想和龙先生商量才过来的——字面意思上能够改变未来的事情。”

他放下手,在几位革命军干部们惊异的神情中露出淡淡的微笑,似乎很笃定龙会给他一个交谈的机会。事实也确实如此。龙点点头作为回应,随着他的首肯,随时准备攻击而戒备着的革命军战士们也放下搭在武器上的手。

伊万科夫看看金发boy又看看老战友,竖起手挡在嘴前凑到龙旁边小声问道:“你认识他?那个招数的手势……”

“不认识。”龙沉声回应,没去看听到他的话发出惊叫的伊万科夫。革命军领导者的思考方式总是基于由信息与理智引导的逻辑,可同样,龙拥有非常敏锐的对即将发生大事件的直觉。他出于合理的考量,选择了和平面对这个陌生的访客。

自称“萨博”的青年表现得对他们太熟悉了,他惬意地走上一艘本该是陌生的船,却表现得仿佛自己就是其中的一员。他就像一块错位的拼图,不和谐地镶嵌在看似整齐的框架上,在混乱的色块中保持着怪异的协调。

龙的审视是直白的,而且他也无需掩饰。萨博在这样的视线中略微紧张地笑了,拿下头顶的帽子至于胸前,大方地接受众人好奇和怀疑的打量。他背后仍在燃烧的火焰和高高矗立的哥亚王国的围墙宛若某种暗示,橙红色的火光照亮了他规矩的装束和脸上烧伤留下的疤痕。

“给我们一点空间。”最终,龙做出了决定。威严却不强硬。

革命军的战士们得到命令,尽管感到担心和疑惑仍将船头附近的甲板空了出来。伊万科夫与其他干部与他们一同离开,只有熊在走之前再次向龙的背后投去关心的眼神。而未曾回头的革命军首领仿佛能感受到它那样,背对着下属兼战友轻轻点头。

于是所有高级干部都安下心,将这可以说是完全开放的私密空间留给了二人。

静置的空气重新流动。微风徐徐吹来,吹动了两人的斗篷或衣摆,如汇入海洋的流水般填满了甲板上无人的空缺。没人能从风里偷走他们的谈话,这就像是身处完全透明的密室之中。

以敌人的身份被风包围的待遇太过新鲜,萨博差点笑出声来,不禁在心里想“哎呀这可不太妙”。心底发芽的斗志重新埋进土里,点燃的战斗欲望被吹灭。

萨博放松下来,呼出一口气,没有选择说点什么增加自己的可信度或者缓和气氛,直接了当切入正题,公事公办地报上自己的行动编号、任务编号、同行者的行动编号——天知道他有多少年没像个初出茅庐的新手一样循规蹈矩地打报告了,就连几年前他刚开始执行任务的那会儿都没这么守规矩过。

这种事情基本都被同行的克尔拉或者当年带队的哈库包圆了。

假若革命军的总司令早早就从尚且是男孩的萨博身上看到了未来参谋总长的影子,那就不得不佩服他同时给自己将来的二把手找好了收拾残局的可靠同伴(保姆)。

革命军的编码方式在组织创立之初就已经定好了,从萨博加入前直到他当上参谋总长都未曾改变过。龙仿佛没有看到对方眼中亲昵的崇敬与仰慕,神色如常地听着这个来路不明的人用革命军的方式向他汇报了一个距今十二年后的未来的任务——所有的内容都藏在了编号和代码中,离奇却真实。

然后,时间从金发青年的口中逆流。到他们寻找彻底被世界政府改造成人间兵器的熊的本体,到新秀海贼的盛大复出,到一场震动了世界格局的战争,再到轰动全世界的大越狱;到接受了世界政府七武海邀请的熊打入世界政府内部却渐渐失去自我,再到海军察觉伊万科夫革命军身份后捏造罪名将卡玛巴卡王国的人妖王逮捕……

最后则是这场为了迎接天龙人而燃起的无情之火。

说话的声音停止,压抑着愤怒的呼吸声溶解在风中。龙究竟从站在他对面的金发青年的话语中相信了多少,只有他自己知道。听完萨博包装在格式表里一股脑倒出来的信息,这个表现地像只有投币口的储蓄罐的男人开口了。

“你需要回到你原本的时间里去。”他说。

“我需要回到我原本的时间。”萨博鹦鹉一样重复,难以置信地问:“龙先生,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穿越了时间,你就这么肯定这里不是什么我脑内的疯狂幻觉?还有,我说了这么多,你就想告诉我这个?你就不问问别的什么?”

“你想要我问什么?”

“比如……”

比如十二年后,我们终于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向天龙人宣战;比如我掌握了大部分能获取的世界政府的信息,这次我们不需要再为此付出巨大的牺牲了;比如那场几乎足以改变世界、杀死了艾斯的战争……

纷杂的思绪几乎将萨博的喉咙打结。他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没有证据的说辞能在他们之间情谊和信任缺乏时间沉淀的基础上,打动世人眼中非人且冷酷的革命军总司令。

所有想说的话在萨博的舌尖滚了一遍,片刻的犹豫后,他问道:“你会来哥亚王国是因为路飞吗?”

“我会来是因为天龙人即将到访的消息刊登上了报纸。”龙的声音平淡,表情也没有丝毫动摇。但萨博太了解自己的上司与导师,能够看出这个名字触动了他的情感。

于是萨博也用同样轻描淡写的语气说:“路飞他很厉害吧?才19岁就获得了那么惊人的赏金,小时候完全没法想象一起喝结义酒的爱哭鬼弟弟会成为这么厉害的海贼呢。我听罗宾说,他在刚进入伟大航路的时候……”

语气中的炫耀太过明显。

龙耐心地听了三分钟,发现萨博根本就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甚至一改刚才的冷静自持几乎是在手舞足蹈地兴奋描述自己弟弟的精彩冒险故事,内容详细的简直仿佛萨博自己就是这场旅途的见证者。

他不得不打断对方,说道:“妮可·罗宾?原来如此,阿拉巴斯坦吗。”

“……你不会是要把她拉入革命军吧?”萨博警觉地说:“她路飞船上的考古学家——她不会同意的。”

“她需要被保护。”

萨博用古怪的眼神凝视龙,然后十分有信心地说:“就算她真的加入了,总有一天也会离开。她志不在此,路飞会把她带走的。”

于是话题又重新绕回到路飞身上。

龙在心底深深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没有一个假装自己是时间旅行者的间谍,会疯到选择伪装成一个超级弟控。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控成这样,更何况对方还说自己二十岁那年就被任命为了参谋总长。一个要求拥有优秀战术思维与强大统筹能力的领袖位置。

龙觉得如果这就是将来一定会发生的现实,他可能还没准备好自己组织未来的二把手把技能用来收集路飞的相关信息和吹弟弟的业余爱好。

“哦对了!”

谢天谢地,滔滔不绝地说路飞怎样怎样的人自己停下来了。

萨博一锤掌心,好像才想到某件无关紧要的小事那样,随意地问道:“龙先生,能帮我找个人吗?实际上来到这里以后没看见小时候的我自己,我稍微有点担心,不知道他是从家里溜走了还是置换到我的时间线去了。”

“……”

“还有,能借我信纸和笔吗?如果找不到小时候的我,我想给艾斯和路飞写个信。”

“……”


5.


“昨天晚上火那么大,居然没烧到山上来啊。”

“喏,那边就是河。河水这么宽,想烧过去也不可能吧?”

“也对,毕竟昨天的大风根本没往这个方向吹嘛。”

早晨,戈尔波山的山脚。

两个哥亚王国的卫兵一边拿枪管拨弄可能藏了人的树丛,一边闲谈,时不时还朝看上去可疑的树冠中开上两枪。他们是遵从命令来寻找火灾的幸存者的。不出萨博所料,那些草芥人命的王公贵族果然派人出来“善后”了。

他躲在一颗树后,看着其中一个卫兵用枪打穿了兄弟三人用来藏宝的树,然后意外地发现那个树干有一部分是空心的,里面反射出一点亮光。

“喂,快看!这里面好像有东西!”

“呃、怎么全是磨损的硬币和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啊!还以为有什么好东西呢。”

“做什么白日梦啊,你看这些搭起来的树枝,估计是乌鸦的巢穴吧。”

萨博趁着几个人都聚集到那颗树那里察看,毫不费力地扛起脚边的三个箱子,悄无声息地跃上粗壮的树枝,跳跃间便消失在树林深处。所有贵重值钱的物品都在箱子里,他做了一些掩饰,也在原处留下了一些相对不值钱的零碎作为障眼法。毕竟这些都是小时候他们收集了很久才积攒起来的出海资金,可不能就让这些宝藏被别人拿走了。

等他找到合适的地方藏好海贼储蓄金,掩盖痕迹再掏出纸笔蹲在藏宝点画完藏宝图,太阳已经从东方升到了正上方。

萨博把藏宝图塞进口袋,拍拍衣摆和袖子上沾到的泥土和草屑,自言自语道:“好饿啊,现在去达旦那里应该能赶上午饭吧?艾斯和路飞的胃口都挺大的,要不我打点野味带过去?打什么好呢……”

沙沙声响。一只大黑熊从树丛中走出,直立起身体盯着萨博,似乎在考虑拿他当口粮。萨博顿时眼前一亮,这不,说什么来什么,午饭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看着这头不走运的熊,嘴角咧开的弧度越来越大,炯炯有神的目光带着一丝捕猎者的血腥,垂在身侧的手已经被武装色霸气包裹成了黑色。

黑熊在萨博的微笑中肉眼可见地抖了抖,冷汗瀑布般落下。它几乎是掉头就跑,脑内野兽的直觉狂拉警报。可惜还是太晚了。

萨博脚一蹬地,抬手落下。

“龙爪拳!”

星星点点的鲜血溅上他的面庞,肚子还在轰鸣,脸上饥饿的笑容让他看上去宛若爬出地狱的嗜血魔鬼。

——这就是为什么刚打开门的多古拉一声尖叫,碰的一下又把门关上了。

“咿呀啊啊啊!救命啊老大!有恶魔来敲门了!!”

达旦一家的木板门隔音效果差极了。萨博条件反射地摸了一把脸,这才意识到脸上半凝固的血点。幸好溅到的不多,他掏出手帕擦了一把就剥掉了大部分。

这时,木门重新打开一条缝,达旦的脸出现在门缝里面,警惕地上下扫视他。丝毫没有顾及昨天晚上并肩作战的情谊,她语气不善道:“你小子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能不能让我进去再说?”萨博一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很有小时候在达旦家里蹭睡的自觉,得寸进尺道:“我给你们带了午饭,是头黑熊,味道应该不错。”

“什么!有熊吃吗?!”男孩的欢呼声一下就穿过门板。还没等达旦反应过来,路飞呼啦一下打开门飞扑出来,两眼放光对着门外的熊流口水,看上去除了身上缠了几圈绷带一切都好。

“哇,是需要和艾斯、萨博一起才能打败的大熊!看上去好好吃……”路飞擦擦淌出来的口水,立马倒戈向萨博,欢天喜地地大叫:“火焰男,你真是个好人!”

达旦青筋直跳,伸手把小男孩拎起来大喊,嘴里的香烟都快掉下来了。

“不是所有给你东西吃的家伙都是好人!你小子给我长点心眼吧!”

“那、那火焰男是坏人吗?”路飞歪头,小小的脑袋里运转只有他能够理解的世间法则。

“我是绝对不会伤害路飞和艾斯的,用我的生命发誓。”萨博举起手。

“嗯!我相信你!”路飞秒答,脸上大大的笑容由一半的纯真和一半的信赖组成。

萨博忍不住大笑出声,惊起林件一片飞鸟。他笑着笑着就弯下了腰,咸涩的液体溢出眼眶,突如其来的悲伤袭击了他的心脏,可是他却如此的快乐,因为哪怕他并不是“路飞的萨博”,他仍然得到了这毫无保留的信任。

可是啊,他是多么大的骗子,居然撒谎说自己不会伤害自己的兄弟,就仿佛能够假装那一场将他生生撕成两半的战争不曾存在,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他最深爱的两个人十年。

于是沾染了血渍的手帕又被眼泪浸湿。小小的路飞还在他旁边关切的问他为什么哭,是不是肚子饿了。萨博顺着路飞递来的梯子从回忆中走出,点点头说自己从昨天晚上起就没好好吃饭,肚子都饿疼了。

路飞拉起萨博的手,催促他赶紧进屋和他们一起吃饭,还特别有主人风范地吩咐达旦帮他们把熊烧好——即使达旦才是这山贼窝的一家之主。但达旦还能怎么办呢?从卡普那老疯子把第一个小崽子扔给她养的那一刻起,她就天然丧失了山贼老大该有的尊严。

萨博进门时,艾斯就靠在门口。他双手抱胸,怀里抱着水管,表情是不该出现在十岁小孩身上的复杂,那眼神好似在警告萨博不要轻举妄动,又像在期待别的什么。萨博知道他是在等另一个萨博,那个真正属于这个时空的萨博的消息。

“虽然昨天你救了我们,但是我还没有相信你。仔细想想,你这个家伙实在是太可疑了。你说你认识萨博,这是真的吗?”作为武器的水管敲在地上,艾斯恶狠狠地说:“要是你骗了我,我就杀了你。”

萨博被威胁逗乐了,在艾斯戒备的神情中拿出一卷图纸递过去,觉得用不着艾斯动手自己就已经奄奄一息了。

就在艾斯疑惑伸手拿到那卷纸的时候,萨博一下便抓住了他的手腕。艾斯瞬间炸毛大叫“放开我”,另一只手抄起水管就要给萨博的脑壳敲个西瓜汁四溅。

可是令他在另一种层面上汗毛倒竖的事发生了。萨博握着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偏左的位置,故意一脸严肃对他说道:“我是火,要杀我可没那么容易,不过吃了恶魔果实的人都怕海。你可以把我扔进海里……”

话还没说完就把艾斯吓得一下子把手抽了回来,疯狂揉搓手臂,愤怒又惊恐地大吼:“你你你这家伙有什么毛病!这么想死自己去跳海啊!”

“噗哈哈哈哈!”萨博一本正经的脸绷不住了,逗猫一样的感觉害他差点儿掏出摄像电话虫一通猛拍。半晌他才从这纯粹的开心中缓过劲儿来,揉揉笑得发酸的脸颊,在手掌里嘟着嘴说道:“给你的地图是你们的藏宝图。今天有很多卫兵在你们藏海贼储蓄金的地方搜查,我过来的时候顺路把它换了地方藏好。”

艾斯攥紧了手里的藏宝图,甚至没有要展开看一眼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我们把东西藏在哪的?”

萨博其实有点记不清它藏在哪里了,毕竟那是十二年的光阴,他从革命军的船只离开后找了好久才发现那颗树,又费了点时间把侥幸从火灾里活下来跑来寻宝的布鲁杰姆海贼团的几个海贼处理好。

他说:“萨博知道在哪里。”

“你骗人!”艾斯立刻反驳:“萨博才不会告诉别人它藏在哪里!”

敌视的视线扎过来,萨博却觉得自己能溺死在这样的、不属于他、并非给予他的深信之中。艾斯是对的。这是艾斯和萨博加上路飞的出海资金,他怎么可能随便告诉别人呢?就算是克尔拉和哈库,就算是龙先生,就算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他也不会说出任何一个字的。

他苦笑道:“我真的没有在撒谎。”

艾斯瞪着他好一会儿,似乎是做出了决定,他坐到地板上慢慢展开捏皱了的地图,垂下头低声地说:“算了,反正本来是要和萨博一起以后出海用的,就算你是在耍我,其实这个藏宝的地方什么都没有,那也没关系……我会在17岁之前重新再攒好的,连萨博的份一起。”

“有的。”

银钱纸币、黄金匕首、珠宝首饰,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在那里。话说出口,萨博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沙哑。

他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在小小的艾斯和路飞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幸福的刀刃,要将他杀死在这个美好的噩梦中。

萨博将手伸进衣兜,才恍然发现自己一直在握拳,皮手套几乎要被指甲戳出破洞,张开手指时关节发出了酸痛的哀嚎。他在大衣口袋里摸索,仿佛那不是一只手就能伸到底的小兜,而是茫茫宇宙,而他正在宇宙的无数星辰中寻找唯一的那一颗星星。

封面上写了“致戈尔波山的兄弟们”的信封被他小心翼翼地拿出口袋,拇指摩挲着上面的“兄弟”二字。萨博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这封塞了故意用幼稚的笔触和歪斜的字迹写满了一整张纸的信交给仍垂着头的艾斯。

轻飘飘的信封像是千斤重锤压在艾斯放着藏宝图的腿上,压得他站不起身。

“这是……萨博的信?!喂,你……”艾斯猛然抬头,目光在房子内扫视一圈,却发现那个说自己饿到肚子痛的家伙不见了。他的心跳忽然加快,夹杂着恐惧和酸苦的陌生情绪几乎要控制了他,直到另一个人的体温压在他的背上,艾斯心中升起的莫名的烦躁和淡淡的恐慌才潮水般退去。

“什么什么,萨博给我们写信了?”路飞挂在艾斯的背后,从哥哥的肩膀上往下看,一边兴奋地叫嚷一边摇晃艾斯。“快拆开!快拆开!艾斯!”

“闭嘴,烦死了!你别再摇晃了,我都没法读信了好吗!”

艾斯在路飞迫不及待的催促中拆开信封,从里面倒出一张雪白的信纸。打开折叠好的信纸时,艾斯焦躁的心忽然沉静下来。

他先是急切地快速读了一遍,路飞在他旁边蹦来蹦去催促他念出声来,可艾斯只是将目光停留在信纸上的最后一段上久久无法离开。上面写着——

 

-

萨博悄悄将推开的木门合上,靠在屋子外的墙壁上,有那么一小会儿他甚至分辨不出自己是不是晕倒在达旦家的门口了。

一个粗犷的女声把他拉回现实。

达旦盘腿坐在门外抽烟,劈柴的斧头就靠在她旁边的木桩上。她平淡地问:“萨博那小鬼还好吗?”

“……嗯。”萨博回过神,说道:“他很好。”

“是吗。”达旦的手摸上斧头的木柄,另一只手取下抽完的烟头。她长长呼出一口烟,语气还是平平淡淡的,眼神却锐利凶狠。

她威胁道:“如果萨博那臭小鬼过得不好,我就把你剁碎了喂狗!我们山贼达旦一家坑蒙拐骗、杀人抢劫无恶不作,做事前你最好掂量掂量自己的小命看看够不够死的,懂吗?”

萨博眨眨眼,扭头看向女山贼凶恶的面孔,失笑道:“一直以来非常感谢你对艾斯、路飞和萨博的照顾。艾斯很难相处,路飞又很棘手,给你添麻烦了,达旦。但是,他们是萨博很重要的人,所以虽然麻烦,接下来的日子也还是拜托你多关照他们了。”

说着,萨博摘下帽子朝达旦郑重地鞠躬。

达旦鲜少碰到这种状况,一时间被这样认真的态度弄得很不习惯,还没想好自己该回一个友好的“哪里哪里、客气客气”,还是继续反派一样的作风,就见金发男人戴回帽子,朝她摆摆手走远了。

离开达旦一家后,萨博穿过树林,爬下戈尔波山,走向停靠在无人海滩的龙首船。

就在他登船的那一刻,时空变换,一个小小的身影代替了他,正茫然地抱着一盒纸巾站在甲板上。一个穿着斗篷的人走向这个男孩……

此时,戈尔波山顶的木屋内,哥哥正给弟弟念一封写给他们的信:

 

艾斯、路飞,


当你们打开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在大海上了。

因为发生了很多事情,所以我决定先一步出航,抱歉啦!

不过别担心,我找到了可靠的人带我走,帮我送信的家伙就是他们的一员,目的地是东海以外的海域。未来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说不定我会成为一个海上商人呢?如果我没能成为海贼,你们会生气吗?哈哈哈,路飞一定会原谅我的。艾斯,我给你一个揍我一拳的机会,我会变得比你还强的,等着你来找我打一场!

之后可能没办法再随时与你们联系,但是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在大海上相见的。等你们17岁出海以后我们再见面吧,我会期待你们的悬赏令的。

还有,艾斯,我和你到底谁更年长呢?路飞虽然爱哭又很弱小,可他是我们的弟弟,艾斯你偶尔也鼓励一下努力的路飞吧!我走了以后就拜托你这个可靠的哥哥多多照顾他了。

然后是路飞,我不在了也许你会觉得寂寞,不过我有一个忙想要你帮。如果艾斯有时候生气了或者乱发脾气,你也因此很生气的话,就在心底偷偷原谅他,然后陪陪他可以吗?

对不起,突然离开你们。也许你们读这封信时正在发火,可是我还是很高兴,因为与你们在一起的时光、和你们结下的羁绊是我最珍贵的宝物。

不论何时何地,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兄弟。


爱你们的,

萨博(名字后画着一个打叉的S)





END

————


注释:

①贵族父亲的话来自动画501集。

②布鲁杰姆的对话改自动画501集。

③动画502集达旦骂布鲁杰姆的“海坊主(うみぼうず)”是日本妖怪传说中的妖怪,海女房的丈夫,常在暴风雨的海面上出现。

④基于动画883集路飞的“不管在哪里,我都觉得是和萨博是联系在一起的”兄弟羁绊二设。

⑤龙的话来自动画502集。

*在动画695集中,对藤虎说“我不会对人差别对待”的萨博。以及下半身变成火焰飞了起来……好了,我知道有BUG。

**实际上动画中布鲁杰姆用的是燧发枪,这玩意儿中世纪就淘汰了,改成略高级一点的左轮。


OP TALK:

点梗的“想看长大的ASL跟达旦”第一反应是达旦拿着报纸站在秘密基地前对艾斯大喊“路飞他没事”。整体来看asl和达旦互动不足嘛,抱歉抱歉。

3个彩蛋分别是世界归位后不同世界的萨博的片段,还有如果发动霸王色的是艾斯会如何。萨博这家伙,德岛TV特别篇里看见路飞各种淡定帅气,路飞一走转头就(对电话虫那头的克尔拉)泪流满面。哥哥包袱好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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